Wednesday, 28 March 2018

回到世界的另一端 — 四川(五)

05.01.2018

豢养,使我们成为独一无二

“驯服对我是有好处的——因为麦田的颜色。再回头看那些玫瑰花吧!到时你就明白你的玫瑰花仍是举世无双的一朵花。” — 安托万·德·圣-修伯里 《小王子》


昨天从巴郎山下来,大伙原本计划今早上九鼎山看日出云海。山顶住宿贵,冬天也不适合在山上扎营。于是我们决定在山脚下找民宿。


罗杰将车子驶入一个不见街灯的昏暗村子。路上冷清清,转了几圈都不见人影。于是罗杰开始表演他的绝活,以诡异的神情来阐述我们的落脚之处。


罗杰诚然是一个说鬼故事的高手,听得我毛骨悚然。恐龙见我一脸恐慌,神情淡定地握着我的手说:“没事。” 看着恐龙的笑容,我几乎忘了我们的处境。


很常时候即使不说话,恐龙的一个眼神就足以令我安心。

如果我是一只狐狸,他就是驯服我的小王子。如果他是小王子,我希望自己是那朵仅有独特的玫瑰花。



FrOzeN

““到底下雪也不算一件坏事,” 你想,突然感到一种全新的体念,和你之前遇雪的经验绝对不同。你这次反倒希望看风雪能怎么下怎么吹,看它能如何摧折你的意志。都不能。它瓦解不了你。你知道你无论如何今日都能到达拉萨,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 谢旺霖《转山》


早餐后,我们驾车上九鼎山。这儿的旅客多为滑雪和云海而来。大伙都对滑雪没太大兴趣,但提起云海,我就莫名地兴奋起来。


早晨的温度很低,周围的草木都结了霜。整座山被雾笼罩着,能见度很低。罗杰只能放缓速度,慢慢驾驶。我看着车窗外的冰雪世界,心情有些复杂。


恐龙与我常年都在赤道生活。“冬天,冰雪,冷霜”这些词对我俩来说都有些陌生,虽然在这之前我们各自都去过一些四季国家。


我所有的旅程中,除了四年前在北海道定山溪的一个巴士小站里,那个寒风刺骨的经历,真正让我冷得直打哆嗦的情景并不多。


这一次回来,让我对高原上的冬天有了崭新的体验。



来日并不方长

“We've been dreaming for our whole lifetime that someday we will go to the Everest Base Camp together. You must know, kid. There are seven days in a week, and "someday" is not one of them. I regretted I didn't realise that earlier.” - Anonymous 


我们经过一个休息站,几位人高马大的哥们儿跑了过来,说前方的路不好驶,必须得套上防滑链才让我们前进。语毕直接动手要帮我们装防滑链。


罗杰和岳俊得知这要收费,连忙说:“我们自己来好了。” 好在这两个户外小子学习能力强,在四姑娘山看师傅装了一次就掌握了技巧。


套上了防滑链,我们继续上山。车子穿过重重云雾后,终于看见湛蓝的天空。放眼望去,远处是重叠的山岭,而壮观的云海正围绕着雪山。


与二〇一六年我在牛背山所看见的云海相比,这次的景观来得更为壮观!这儿的云海果真名不虚传,我几乎要把自己的脸和眼睛粘在车窗上。


罗杰问:“下车拍照吧?”

“没事,我们先上去吧。待会儿才拍。”当我这么回答时,其实真的忘了云海本来就是稍纵即逝的景色。


这一秒还在,下一刻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悔意。我们的一生不也常常是这样吗?我们以为的来日方长,有时候是后会无期。


你有未完成的梦想吗?有想去的地方吗?心里有想见的人吗?


“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趁现在还年轻,还可以走很长很长的路,还能诉说很深很深的思念,趁世界还不那么拥挤,趁飞机还没有起飞,趁现在自己的双手还能拥抱彼此,趁我们还有呼吸。”





Wednesday, 21 March 2018

回到世界的另一端 — 四川(四)

04.01.2018

你不知道的事

"And now here is my secret, a very simple secret. It is only with the heart that one can see rightly; what is essential is invisible to the eyes." - the Little Prince


清晨瞥见酒店房间的玻璃窗起雾,我轱辘下床,走向窗口。

“昨晚下了一场雪!”

“是吗?”恐龙连忙起身。


“啊,真漂亮!”我俩不约而同地靠在窗口惊叹。我用手指轻轻地在窗上写字。指尖与玻璃窗触碰的那一瞬间,仿佛就与能外边的世界相连。


梳洗完毕大伙退房,将行李放在车里。罗杰忙着处理车顶和挡风玻璃上的雪,岳俊和恐龙则抓起地上的雪开始嬉耍。


恐龙要我帮他拍几张特写。我提起相机,毫不犹豫地将镜头对准、按下快门。我记得最初相遇时,恐龙一面对镜头就显得羞涩不自在。


我说:“我们一起入镜,日后你有自信时,就可以单独拍照。” 我其实也没有自拍的习惯,只是那段时间为了鼓励恐龙,我偶尔都会给他发自拍照。


一起旅行时,恐龙自然就成为我镜头下的模特儿。从起初的木讷到后来的从容,恐龙的表情越显自然,姿势不浮夸、恰到好处。渐渐地,我从镜头里看见恐龙的自信与魅力。


我从没与他分享这些秘密。总以为指尖与快门碰触的瞬间,我就能与恐龙的内心世界相连。

就像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位小王子,我的镜头里也藏着一个快乐自由的灵魂。



再见了,美丽的姑娘们

“旅途本身不会再次重复,重复的只是我对它无尽的想象,还有那些曾遭受旅途影响而已然诞生在我生命里的意义。” — 谢旺霖 《转山》


安全起见,罗杰找来当地人帮轮胎套上防滑链。由于前一天刘凡的再三叮嘱,我们在离开四姑娘山前又去了婚礼场地凑热闹。


这是个美丽的早晨,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桌上的菜肴还是丰盛得犹如满汉全席。新郎新娘各自为前来赴席的亲朋好友倒酒、敬酒。


同桌的人依然热情地劝酒。罗杰和岳俊都以驾驶为由推辞了,恐龙倒是喝下了不少。我知道他酒量很好,却免不了要担心他那才刚逐渐恢复的身子。


场地外下起了雪,其寒冷天气与场地内暖烘烘的气场成了很大对比。我提起相机,用镜头锁住珍贵的片刻。我知道这一切会在旅程结束若干年后的某个时段,再次激荡我的心。


后来我才明白,这不只是一场婚宴,更是一场四姑娘山为我们特办的欢送会。当车子行驶在回程路上,我们看见了四座被白雪覆盖的山峰。


这一天,四姑娘山竟以最优美的姿态与我们告别。而当身后的山峰逐渐变得模糊,我的耳边突然响起当地人说的那句话......


“四姑娘山已经很久没下雪了。”



天使飞越之痕

“所有的走不出去,都是借口。当远处的壮阔山河,化成一种内心引力,即便扎根生活,也能活得天辽地阔。” — 湘君 《我们的远方》


离开四姑娘山后,因为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却又不想这么早回成都,我们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行驶。

“我们上巴郎山一趟吧?”罗杰提议。


这一问就开启了我们的飘移历险记。上巴郎山的路弯弯曲曲,路面全被雪覆盖着,实在很考验罗杰的驾驶技术。有好几次我都在担心车子会否撞上路旁的护栏,掉下山崖。


罗杰一脸淡定,甚至还让身旁的岳俊帮忙录几段小视频。坐在后座的我则不自觉地握紧前面的座位。在一旁的恐龙没多大的反应,他也许会觉得我那时的样子很滑稽。



罗杰偶尔将车子停下让我们出去走走、拍照。车厢里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暖和舒适,一个天寒地冻。起风时,大伙都冷得颤抖。


一场及时雪,将原本光秃秃的棕色巴郎山披上了一层白色嫁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整座巴郎山变得晶莹剔透。这情景就好像一群天使刚从巴郎山的上空飞过。


旅程结束时,我问恐龙:“你最喜欢旅程中的哪个地方?”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巴郎山。”

我想这就是冬季带给我们的惊喜。而最美丽的风景,往往隐藏在最险峻的地方。


Tuesday, 13 March 2018

回到世界的另一端 — 四川(三)

03.01.2018 

善良比聪明更难

“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善良比聪明更难。因为聪明只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却是一种选择。” — 苏希西 《人为什么要善良,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答案》


冬天的四姑娘山,游客寥寥无几。走在前往长坪沟的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车子和狗儿,就只有岳俊、恐龙和我的身影。


此刻的我们被重重的山包围着,两旁是高耸的山,背后也是山。天阴,眼前的四姑娘山因雾若隐若现。我们庆幸自己已从大峰下来。岳俊说:“今天没有人能够攻顶了。” 


天气很冷,我下意识地将手插在裤袋里,恐龙偶尔也把我的手放在他羽绒服的口袋里。不说话的时候,大地静得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罗杰则骑上他的越野单车Santa Cruz在遥远的前方飞驰着。


在这之前我对骑行进藏这回事没概念。如今我才有所领悟,若要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如此活动,除了非一般的体力与肺活量,还要有勇气。生理与心理的建设都相等重要,缺一不可。


驶在前方的罗杰偶尔停下,在等待我们的当儿,随手摘了路旁一些结了冰的花草,含在嘴里。

“你这家伙怎么啥都吃啊?” 我笑他。


罗杰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他常在我面前笑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却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现今社会有太多头脑不简单的人,居心叵测。他却是个可靠、值得信赖的朋友。

 

但愿有一天我们都能明白,充满善意地活着,比精明灵巧地活着重要。

但愿历尽沧桑以后,我们依旧善良,清澈明亮。



真正的强大

“在我30岁以前,我以为真正的强大是铿锵,但我现在觉得,真正的强大是舒展,是可以在坚强与柔软之间随心转换。” — 十二 《你那么孤独,却说一个人真好》


前往枯树滩的路上我们经过一个瀑布。为了目睹这瀑布,我们可说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缺氧的情况下,我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扩展肺部,鞭策着双腿,爬上那看似永无止境的阶梯。


其实恐龙的身子还未完全康复,走了一阵就开始头疼,整个过程都颇为吃力。我尝试以话语来调节,让氛围不那么凝重紧张。殊不知这不但对恐龙没帮助,反而给他增添负担。


但是所有的艰辛,后来都为我们带来最佳的视觉补偿。站在冰瀑景观前,时空仿佛定格。水在流下的瞬间凝结成冰,层次分明,雪白美丽。四围静得只听见冰瀑底下汩汩流淌的水声。


此时此刻的虫虫脚瀑布就像个吃过奶的婴孩,安静地依偎在大地怀中。我也几乎可以预见融化后的冰瀑有多壮观。大自然的奇妙在于其景观可以随着季节转换,或澎湃或恬静,或激昂或安稳。


而我想,生命的奇妙在于无常,在乎未知。而真正的强大,是在任何环境中都能保持正确的心态,能屈能伸。


真正的强大,是岁月过去,仍旧不忘初心。



荒漠里的甘泉

“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它的某个角落隐藏着一口井……” — 安托万·德·圣-修伯里 《小王子》


策划旅程时,其实除了四姑娘山,毕棚沟也在我的清单里。


有一天我跟罗杰聊天,他问:“你要登大峰?二峰?还是穿越?”

我反问:“穿越?”

这才知道原来四姑娘山景区里的长坪沟可以直达毕棚沟。有这个重大的发现后不得了,我开始对穿越有了很大的期待。


可是后来罗杰要我打消穿越的念头。他说冬天穿越的风险极高,即便有向导相随,一场风雪就足以使我们迷路。从长坪沟到毕棚沟一般需要三天时间,除非雇用马帮,不然我们就得重装徒步。


对于重装徒步,我是零经验。四年前的尼泊尔安纳普尔那大本营之行,我只是雇用挑夫,自己轻装上阵。这些年徒步所负的重不外是单反相机,饮用水和一些干粮。而之前恐龙的椎间盘曾因为意外脱出,我更不想他负重。


所以我们的穿越变成后来的一宿露营,最后演变成一日游。但这些都不削弱我对长坪沟和穿越的美好想象。长坪沟的萧瑟,更衬托出雪峰的洁白美丽。



从枯树滩放眼望去,那不远处是一个美丽的峡谷。单凭想象,就知道那是一段十分有趣的路程。两旁高耸的山犹如竖立着的天军,护卫着每一位在路上的谦卑旅者。



赴一场雪花纷飞的婚宴

“旅行不会改变世界,却会改变看世界的眼睛。” — 湘君《我们的远方》


回程路上,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恐龙和我像傻瓜一样地兴奋。这是恐龙的初体验,他说自己从不曾遇见下雪情景。我与雪的初次邂逅则是在二〇一四年,那时侯的我正走在尼泊尔安纳普尔那大本营的徒步路上。


我俩都爱雪景,常幻想有一天可以在格陵兰岛的寒冷夜里,坐在木屋外边喝着绿茶,边观赏星空银河。


这是我们在四姑娘山的最后一个夜晚。我记得当地人曾对我们说四姑娘山已经很久没下雪了。谁也未曾料到上帝竟然给了我们一个雪花纷飞的欢送会。


回到日隆镇时,罗杰的朋友刘凡邀请我们参加他姐姐的婚宴。正式的婚礼其实是在隔天早上,但依照嘉绒藏族人的传统,这宴席要摆好几天吧。




大伙围观被烤着的全羊,一些妇女穿着民族服装载歌载舞。天气很冷,入夜之后温度骤降,雪花继续纷飞。刘凡和我们站在场地的正中央烤火取暖。


嘉绒藏族人民的热情完全体现在婚宴上。桌上的佳肴不计其数,圆桌武士不断地劝酒。身为外来者,我们却都没有一丝尴尬陌生的感觉。


我想起二〇一六年当自己第一次与藏族人接触时的那种忐忑心情,与后来由心而生的亲切感成了很大对比。

旅行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每一个在路上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