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旅

• 超重的飞行 

二零一二年三月二十三日。

那个早晨天气晴朗。简、妮娜和我一同搭车前往机场，与埃米尔会合。

当我们还在等候班机时，就看见远处走来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我再睁大眼睛一看，是怪物阿布！！！

其实我知道他在近期有个课程要出席，但我并不问他的班机。

阿布他要参加的课程才短短的几天，却携带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安置行李后就坐在我身旁，妮娜开始与他交谈。整个过程我都不大说话。阿布他真是个爽约的坏蛋！

“不要管他啦，我们的旅程还是会一样有趣的。”虽然卫星曾对自己如此说。

“店交给谁保管呢？”阿布后来转向我问。

阿河咯。我回答，避过他的视线。

我想敏感的阿布肯定察觉到了。

我其实也不是生气他，只是觉得太可惜了。我们，还会再有这样的旅程么？

每一次的飞行我都想尽量减轻行李。太重的包袱就飞不起来了。

但是我想自己这次飞行又是无可避免地沉重。我的牵挂呵，除了诊所，原来还有此刻坐在我身旁的大个子阿布。

• 后来拍照时，为了惩罚阿布，我特地跑到他身后赏给他一个兔耳！

• 一下机，就看见两只人猿在远处迎接我们。我火速地跑过去与它们拍照。妮娜也跟着我乐了起来。简和埃米尔只在一旁笑着。

• 你用心生活了吗？

跟小秋在机场集合后，我们就等待钻石妹的到来。在等待的当儿大伙儿就闲聊起来。

交谈之间，小秋忽然问了我一句：你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吗？

不是…我回答。

干嘛这么问？我可是很独立的，我又对他说。

我知道你很独立。他也回应。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不是很确定小秋为何这么问。

是刁蛮吗？娇生惯养？幼稚吗？如果是这样，我想自己会高兴一些。因为我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面书上与怪物阿布的对话。

强悍的人，他说。

我不想要成为强悍者。我只想成为合格的生活者，好好过每一天的生活。仅是如此而已。但是你知道吗，对于一些人来说，仅仅如此就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对亚也是这样，对许多残障人士也是这样。

而你呢？

• 水晶、岛屿、巧克力

风之国有很多美丽岛屿，因为时间的缘故，我们只选着了其中两个。

风之国与香港有些相似，有很多小岛。

而那蔚蓝的天空、深蓝透澈的海水就让我想起了香港六月的南丫岛。

海水就像水晶般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也像梦想一般灿烂闪烁。

我记得六月的南丫岛比三月的风之国还炙热许多。但是，只有风之国的岛屿给了我一个珍贵的纪念品 – 类似巧克力的古铜色肌肤。

回到家乡以后，肤色白皙的阿河对我们的纪念品嗤之以鼻。我们竟然被同伴阿河唾弃了！

只要没有晒坏皮肤，其他的我倒不是很介意。

因为巧克力肤色只是一时的，美好记忆却是永恒的。不是吗？

• 大人物登场了！

“但有一朋友，比弟兄更亲密。”（箴18：24）

星期日早晨。

卫星终于抵达。还在逛市集的我迫不及待，加快脚步赶了回去。一打开住宿的门，就看见卫星坐在椅子上与埃米尔畅谈。

“嘿…” 就像往常一样，当你听见卫星这样开口时，就要做好准备，拉长或遮掩你的耳朵，因为这就表示他要开始播报新闻了！

我望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卫星，感到十分欣慰。卫星他一点都没变。

如果阿布此时此刻也在这儿该有多好。因为简离开后的那段时间，也就是卫星陷入低潮的那段时期，我、阿布和他成了彼此的患难之交。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有阿布的地方就有卫星；有卫星的地方就有阿布。就像《追风筝的孩子》里的埃米尔和哈山，就连我也羡慕起他们那亲密的关系来。

“你看！”就像小叮当，卫星后来从他的八宝袋里抽出一团东西。

打开一看，我叫了出来。“你真的弄了这个？！”

卫星为我们的山峰挑战弄来一个布条。里面的每个图片都有着我们的记忆。

“这是什么？”我无意间瞄到布条的左上角，看见一个古怪东西。

“拉茶啊！”卫星还得意地笑。

天哪！卫星他竟将拉茶千里迢迢带到风之国来？我看卫星他也开始被阿布同化了，加入怪物家族！ 我看我们可以为这个团队起名…不如就叫“怪咖登山团” 吧？

• 这一段路，有我们爱的脚印

这只是一段大约步行十五分钟的山路。

傍晚时分，卫星、妮娜、钻石妹、月球人、小玲与我一路步行，上山去等待黄昏。

就当作是个登山训练，我们沿着路边走边聊。山路的两旁有大片的竹林，偶尔有车子或摩托从我们身旁驶过。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感觉上，就像一家人在晚餐过后一起到附近公园散步那般。

那段十五分钟的路，我跟卫星谈了许多。

如果这是条人生的道路，就让我们一直这样步行下去。即使有一天沿路的风景不再美丽、飘在耳边的言语消失，回头一看，同伴还会在身旁。

我相信这样的爱，会一直存在的。

• 这个黄昏景色让我想起在加帛的那个傍晚。而此刻的卫星处于伤口近乎完全愈合的状态。时间，果然就是最好的医疗法。

• 蒙养八爪鱼

在第三天晚上，钻石妹说她开始想家了。

李医生啊，你会不会想家？她问。

当然啊…这一问，竟让我的心揪了一下。

可是我最惦记的其实是…这句话我没有对钻石妹说。我不要让她或任何一个人无端端背上自己的重担。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的心中都饲养着一只八爪鱼。

八爪鱼让你在最忙碌的时刻可以应付自如；但是却也让你在清闲时还是无法歇息片刻。

我在这片土地最为惦记的就是自己那刚开张不久的诊所。原来身体抽离了，心却还留在原地。

我想起已经将八爪鱼养得很肥壮的阿布。就好像这次的旅程，我们明明已说好了的，一起去岛屿、一起划木筏、一起征服这座山。但是因为八爪鱼，阿布他爽约了。你说，八爪鱼是何等地可恶！

后来与朋友谈起了，他问：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嗯，蒙养一只八爪鱼也许不是件坏事。只是别养得太大只了。

• 写给亚马逊小瓜--《汩汩的河流。原始的呼唤》

亲爱的小瓜：

第四天早晨。水筏。在阳光照射前，阿姨和朋友们摸着黑启程。

还是感到很郁闷。无数次地交托，阿姨心中的惦记却不曾减少过。

在阿姨还在怀疑自己就这样留下诊所跑掉是否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时，从火车的窗口望去，就看见了这一条又一条宽阔的河流，还有那遍野的翠绿。
这是个充满生命力的地方。阿姨的心跳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还好，我来了。
小瓜，你知道这只是一个亚马逊探险记的预习，纵然如此，阿姨早已在梦中温习过千千万万边。
河中的好些地方都有激流。当我们的筏经过时就会随着激流颠簸。一不留神，整个人就会被抛到河里。阿姨被抛了好几次。船倒翻时，阿姨被抛出去、掉进河里、藏在船底，一片黑暗，河水不停地向阿姨涌来，让我不能呼吸。

但是这却使阿姨勇敢了起来。
小瓜，亚马逊的河流一定比这还长还深，但是阿姨已经做好准备去拥抱那片丛林。
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去的。
阿姨一定会等你长大。并且，阿姨要请求你的包容。那一天，阿姨可能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体力。
我们，一定可以走一趟亚马逊的。会有那么的一天的。

不得不勇敢的阿姨上

• 备战

第五天早晨。我和妮娜起得很早，因为已说好要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那天早晨的阳光很温暖，就这么融化了我心中那层厚厚的雪。

公园里有棵树，开满了粉红色的花。经风一吹，花瓣便落了满地。

就要四月了吧。三年前的今天，我与阿清都在期待樱花的盛开。如今我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三年前的樱之国。因为太美丽，所以感觉不真实。

说到真实，市集的生活够贴切了吧？ 妮娜和我走到码头时，壮胆闯入水上人家和鱼贩的地盘窥探，在撒落一地鱼只、充满腥味的潮湿洋灰地上行走。部分的人在搬东西、有些人蹲在那儿处理鱼只和其他海产、更多的人在监督、讨价还价。因为生活并非一件易事，所以我每次看见用心的生活者，总是会很感动。

天空一片澄蓝，窥探之后，我与妮娜找到一个靠海地方，就这样肩并肩地坐在木夹板上吹海风、听海浪声、看远处的船只。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有飞机从头顶上飞驰而过。我们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地坐着。

这情景让我想起在香港的第一个晚上，母亲与我，还有金鱼一家坐在阶梯上吹着海风、等待幻灯表演。

“倘若可以，我想一直留在这里。”我对金鱼太太说，也对自己说。

倘若。

然而这只是备战。所谓的备战，是为了应付接下来所要面对的艰难。

我这才想起自己从中学开始都是这样，每逢考试或会考的前一天，我都让自己悠闲地过。直到如今，自己在面对生命中的极大挑战时还是习惯以这样的方式备战。相信这个习惯改不了了！ 

• 成功了！

看见吊桥，我就想起之前在姆鲁时钻石妹的忧虑。

你想，阿布可以走这个吊桥吗？那时候的钻石妹如此问。

我的回答是：如果阿布不能，卫星他更不可能了吧？

但是风之国的吊桥比姆鲁的来得更宽阔，也比较高。所以卫星他还是成功走完了这座吊桥，身体没有卡在中间、吊桥也没断掉也！（抱歉卫星，其实我也不觉得吊桥会这么脆弱的啦！）

而比起之前在姆鲁的时候，钻石妹也更加勇敢、眼睛睁得更大，也开始比较能享受吊桥之乐。

就像个预习，吊桥、温泉后我们就要登山了！

• 向山举目！

二零一二年三月二十九日。

简、钻石妹、妮娜、小玲、卫星、埃米尔、小秋、月球人和我，浩浩荡荡地背上背包，向仰慕已久的沙巴神山出发。

那一天早晨天气晴朗。我们从山下一直勇往直前，闯到了半山。傍晚时分忽然刮起大风。当晚导游就召集了大伙儿，道出最坏的打算，因为坏天气可能对登山造成影响。同伴们都开始忧愁起来。很意外地，我的心却一片平静。

我想应该是自己在备战的那一个美丽早晨，那个听着海浪声、吹着海风、看着空中的飞机、望着远处的船只，什么事都不做的早晨，我学了信心功课的缘故，所以并不忧虑。我相信主怎样对我说，事情也要如何地成就。

妮娜不时对我说自己是如何地渴慕登上这座山，也为了这样的天气而焦急。

我微笑地告诉导游：没问题，我们会祷告的。

其实我想告诉他的是：你不必担心天气，因为我们的神是掌管天气的主，而你只要负责带好我们就可以了。

这一场战一定 要打；这一座山一定要登！

果然到了凌晨一时，风开始停下、不再吹刮得这么猛了。

可惜的是，卫星他先举起白旗，埃米尔到了登山前的最后一刻也选择放弃。

我们在子夜二时四十分开始登山。妮娜、我、小秋、月球人率先跨步。
那真是一条艰辛的山路，步步艰辛！我们跟着大队、顺着绳子一直走。

后来我走到一个阶段，再也看不见妮娜的影子。前面的队伍已经走得很远，后边的又离得很远。我站在冰冷的岩石上，往下望去就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在远处的山下闪烁着。四周一片漆黑，阵阵的冷风吹来。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绝望。偏偏腹中的那条蛇又在这时候跟我闹起情绪。“等一等”， 我一直试着安抚它。可还是不行。那条蛇与她的主人一样，像个固执的老头。
于是我停了下来，开始祷告。
祷告后我的心出奇地平静，平静之外竟然还有说不出的喜乐。

我想自己又在那时耍起痞子个性，在冷风狂刮的山上伸出那冰冷的手，从背包里挖出一条先前已经预备好的巧克力，准备要喂我的蛇。谁知将包装纸打开一看，哎呀，它在背包里已经变成冰棒巧克力了。而我身上就只带着这一样食物，我那还能拿什么来喂蛇啊？
于是我一口又一口地咬下去，差些没咬断牙齿！这不是冰棒巧克力，这简直就是石头巧克力！还好，最终还是满足了那条蛇。
待蛇进入冬眠状态时，我就继续我的路程。不知道是否在爬山时吃巧克力的举动对他们来说很新鲜，还是我的吃相狼狈滑稽，抑或他们也都很想用我的那条石头巧克力来喂自己腹中的蛇，总之爬山友在越过我时几乎都会对我投于异样的眼光，但是我都痞了，还能顾别人的眼光么？一边吃的时候，我还偷笑自己很怪。真的，我想世上恐怕没有几个像我这样的怪人！冰冷的子夜、站在冷风狂刮的岩石上吃巧克力？ 而且还一边研究巧克力是如何在冰冷的天气里变成石头的？！ 再怎么说都好像很戏剧！
我将巧克力一口一口地吃完后、舔了舔嘴，继续赶路。痞了之后，我的步伐开始变得轻快、脚步更加敏捷了！
我想神真的垂听了我的祷告。
后来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我在一个岩石遮蔽的地方躺下。冷风还是不停地刮，纵使如此，那一刻对我而言是靠近天堂般地宁静。静静地听着风的吹拂声，我在靠近天堂的地方等待日出。
风继续地吹。
当我想要闭起双眼歇息的那刻，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我这方向走来。是小秋！我没有抬起我的头，就认出了他。自小秋回家乡后我们就很少联络，但是庆幸的是我们没有因此变得陌生。
来吧。我对他说，邀请他来享受这份宁静。
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等待日出、等待黎明。
其实我对身在山顶的妮娜深感抱歉，我也很难想像那一刻的妮娜在山峰到底冻僵了几成。我只知道自己如果勇闯上去的话，不只是我原先的那条石头巧克力，恐怕连我自己都会变成石头！
黎明就在风的吹响声中来临。到太阳升起时，山峦才变得鲜明、就这么地深刻印在我的脑海。
原来我们所站之地、我们所踏过的山地竟是这么地美丽！原来漫长黑夜后的黎明是这么地让人动容！原来我不顾一切、抛下牵挂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守住眼前这一刻！

是的，山峰之后，我知道自己会更加勇敢！谁不是呢？那一刻与我在一起的小秋、妮娜、月球人和小玲，都是如此。后来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后，小秋笑说应该是寿司帮助我们成功征服这座山。因为登山的前几晚有吃寿司的都爬上去了！（其实简与钻石妹就差那么一点儿就登上山峰了。简啊，真的陪钻石妹走了好多里的路）
也许小秋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的石头巧克力也功不可没啊！
而最大的帮助，当然是从我们的神而来！

• 后记

以拉茶开始的登山挑战，也该以拉茶结束。

回程的那个早上，我与卫星在酒店的餐厅不约而同地点了杯拉茶。

一年后吧。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卫星说。

当然如果可以，一年里面还是希望可以再见面的。卫星说。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即使不相见，我们还是可以彼此依偎。就像之前走过的那条山路，我们的爱，会一直存在的。一直。

• 回去之前，终于见到朱迪。感谢大腹便便的她还能前来与我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