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祢共舞: 两千哩路滇和川（完结篇）

20.05.2019
包车

昨天下午当我们从长青春科尔寺回到青旅，大厅里正坐着两位女子。她倆穿着黑色皮衣外套，配搭皮靴子，边聊边抽烟。起初我还以为她们都是青旅的住客，后来与店小二交谈，才得知那位皮肤白皙的女子正是青旅的老板娘。
老板娘问了我倆的行程，得知我们没交通，就给我们推荐了她的"小弟"，说会让他给我们打个折。对此，我倆自是十分感谢老板娘的。"小弟"后来赶在我们入寝前来到青旅，认真地读了地图和路线。
"给我面子，就800！"老板娘说。
"嗯。"小弟心不在焉地回应。
对于只有两人包车，其实我还是觉得有些奢侈。但现在是淡季，整间青旅除了几位老外，就找不到其他旅客了。拼车的几率很小。

天葬
小弟和我们约好早上六点半来载我们去吃早餐、看天葬，之后才启程前往格聂山。热乎乎的肉包子配着豆浆，让我们的味蕾和五脏庙顿时获得最大的满足。问了问小弟的名字，他说："就叫我扎西吧。" 事实上，扎西这名字在藏族人中是很普遍的。
天葬一般都在七点开始，第二场在九点左右。虽然2017年我在西藏时没见过天葬，但其实我并没有执意要观看。现在既然遇上了，就接受扎西的安排吧。
餐后扎西把我们送到距离市区好几里路的一个山坡，说一小时后会回来接我们。今早太阳赖床，山坡上寒风凛冽。那儿有个由五色经幡建成的塔，从塔那儿往下看，一片辽阔无边的草原上有一间小木屋。远处的天空有一轮明月，守着大地。

善良的人
万籁俱寂。四周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正当我俩踌躇之际，一架黑色轿车从我们身旁驶过，然后在小木屋旁停下。这时从小木屋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家。车上的那对男女下了车，老人迎着他们走去。男人与老人交谈期间，女子又上车取暖。
我俩加快脚步向小木屋走去。在靠近他们的地方，就听见女人说："今天没有天葬。你们的司机呢？"
司机？扎西小弟丢下我们自己走了。所以我们是要在这儿呆一小时，等待他来接我们吗？天气很冷啊～

老人见状，急忙堆了木柴给我们生火取暖。女人向我们要了扎西的手机号码，联系他并告知实情。扎西说他立即过来。过了不久，一对以色列情侣不懂从哪儿冒了出来，说他们已在这儿待了一小时，要冻僵了。

仪式
老人后来说天葬会照常举行，只是延迟了。这时又来了一个荷兰自由行者和以色列独行者。大家围着火堆烤火，分享各自的旅程，气氛一下子就被炒热了。缓缓升起的太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火堆里的木柴正烧得火红，山的那头开始有成群的秃鹰出现。

三位男子从远方走来，其中一人的肩上扛着用白布包裹着的尸体。后面跟着一些人。之前围着火堆的小伙伴们都挨近了去，留下我在原地。扎西走了过来站在我身旁，对我说："死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
他说那些跟在后面的应该是死者的同乡，家属没来。我点头表示理解，虽说此乃当地人之习俗，对至亲来说，难免于心不忍。扎西不鼓励我像其他旅客那般，站在天葬场旁近距离地观望。"不那么妥当，"他解释。

格聂雪山

生命
大学第一年的解剖学，我们最常接触到的就是尸体。对此，我持着一颗敬畏之心，而非好奇或担惊受怕的心。人类是神的创造，所以就是对失去灵魂的身子，也应当受到该有的尊重。
我离开火堆，向前走了几步，止步于小溪前的土地。天葬场就在小溪对面的一个旷地。男子将尸体放下，全部的秃鹰飞了过来，蠢蠢欲动。
念经、赶鹰、掀开白布、赶鹰、念经、秃鹰夺食、赶鹰、敲碎骨头、秃鹰夺食、收拾。生活在天地之间，人的一生匆匆忙忙，到了后来仿佛只需一瞬间，就止于天和地。

前往格聂山的途中景色

然而就是因为短暂，生命才显得如此珍贵。这一个早晨，我在凉风习习的草原上见证了在地上短暂生命的美好，心中更渴望那永恒的生命以及耶稣为我们预备的天家。

前往格聂山沿途景色

爱心湖

神隐湖
前往格聂山的路途很遥远。蔚蓝的天空里有几朵白云，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车子驶过辽阔无垠的海子山之后，拐一个弯就看见挡在眼前的铁匠三兄弟。而在铁匠三兄弟的左后方，有一座似近非近的雪山。

铁匠三兄弟

"这就是个格聂山。你们俩太幸运了！之前我带的好几个团，都因为天气原因没能看见格聂山呢！"扎西说。

众群山中最耀眼的格聂山雪山

上午十时左右，我们抵达扎西口中的"神隐湖"。这是当地人取的名字，事实上川西有数不尽、发掘不完的海子（湖泊），都是未经开发，只在当地人中言传。

神隐湖就像"姐妹湖"，一大一小。大湖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澈见底，小湖的湖面则随着风吹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因为高原的阳光实在太猛烈，我这才发现自己弄丢了徒步帽子。那顶帽子是2014年我从ABC下来后，在加德满都买的。用了五年一直都还是完好无损，现在却被糊涂的我给弄丢了！

神隐湖

小湖的湖面洒满亮晶晶的宝石

大湖的湖水则清澈见底

失而复得
离开神隐湖之后，扎西带我们去吃午餐。三个人点了三碗红烧牛肉面、一盘凉粉。因为扎西付了今早的餐费，识趣的我俩就包办了午餐的费用。

午餐之后，扎西又驾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抵达一个山坡处。阳光普照，但由于猛风和海拔的关系，天气依然寒冷。我把带来的三脚架安置在山坡上，给大家拍了合照。

站在山坡上眺望，七个雪峰屹立在遥远的那端。上帝这美丽动人的大自然与创造，我无法不为之赞叹。眼前的画面让我想起2017年的西藏之旅，我和旅伴也是这样站在山坡上眺望羊湖。那时山坡上虽有很多旅客，我却有种错觉，仿佛只剩下我一人，与羊湖对话。
而此刻这种感觉又回来了。沉淀了两年，我终于找回在路上的那份感动。

不说话只作伴
山坡之后，满脸倦容的扎西说要折返。啥？可是这儿离格聂山还很远，不是吗？
扎西说格聂山脚下的温泉还在维修中，所以也没必要前往。他答应傍晚时会带我们去另一个野温泉。妮娜不服。
说实话，我俩都觉得有点被欺骗的感觉。但我还是沉住了气，让扎西跟着他的计划走。如果负责驾驶的扎西的倦意不是装出来的，而我们还执意要再走下去的话，那我们就是罔顾自己的安危。

沿途景色

就这样，我们一路颠簸回到理塘城镇。下午三点，扎西把我俩丢在白塔公园，自己回家休息去了。
头顶上的烈日把我晒得头晕脑胀。午后即使人潮不断，四围却显得安静无比。我坐在塔的一角，看着步伐缓慢的藏人转经筒。时光仿佛静止，除了眼前的经筒还在继续旋转之外，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停摆了。
只留下我和岁月，陪伴彼此。

白塔公园

离别
从白塔公园走回青旅（其实一点也不像扎西说得那么靠近啊），已是下午五点。孔二小姐看见我俩吃了一惊，她曾说往返格聂山脚的话，估计晚上九点才会回到青旅。
我们坦言自己只是在山坡上看了七座雪山后就折返了。孔二小姐摇摇头，说会和扎西谈谈。进了房间我在微信里和四川朋友俊哥说了这种情况，他也直呼要退钱！

前往野温泉的路上

扎西在夜幕低垂前载我们到离城镇的一个不远处泡野温泉，同行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野温泉就在一座山坡上，对面是一个牧场。妮娜说这将会是很珍贵的经历，必须体验一下，所以决定把整个人泡浸在温泉里。而我只想泡脚哈哈。

温泉对面是个牧场

妮娜对野温泉相当满意，哈哈！

当扎西将我们送回青旅时，我俩还是照原来说好的数目付费。殊不知他接过钞票数了数后，没好气地说少了100。
啥？我一时搞不清状况，出发前不是说好价码了吗？现在是坐地起价吗？我们还没和他计较格聂山脚的事呢！现在非但不降价，竟然还起价？
我们让店小二联系孔二小姐，大伙就在客厅里等着。但扎西未能等到孔二小姐，就已提前离开。
后来我让孔二小姐和他谈。孔二小姐为此事深感抱歉，一直和我说不好意思。其实这也不是天大的事，如果是我们搞错，那100肯定是要还的。
后来的后来，扎西在微信里和我道歉。
我以一句："没事，沟通问题。你也累了，快休息吧。"就结束了对话。
这也不影响心情。
影响心情的是..... 离别。我和理塘。

后记
遗忘之城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 泰戈尔

我之所以会踏入天空之城理塘，是因为想见的那个人 -- 赖敏。当初我是透过书琳得知关于赖敏和丁一舟的故事。一舟曾骑着机车带患有企鹅病的赖敏走了大半个中国，现居理塘。
遗憾的是赖敏在我前往理塘时跑去云南看梅里雪山了。我从理塘车站出来后，背着行囊去找她给我推荐的青年旅舍 -- 理塘的夏天。旅舍老板娘孔小姐是陕西人，离乡背井十年。从当初纯粹追寻爷爷的足迹，到后来的扎根生活，她在藏族孩子的教育上总是不遗余力地付出。
十年的青春年华，只为一个理塘梦。理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当我在寒风凛冽的山坡上看着藏民在为一个二十岁的死者举行肃穆的天葬，当我在旅舍大厅里看着孔小姐以一种从容的姿态叙述她和这片土地的故事，我开始明白在如此辽阔的土地中，赖敏为何仅选择了理塘。
在这个如此靠近天空，连呼吸都需要用力的地方，你不会再去想一些得不到答案的事，你只能专心用力地生活。原来海拔真的可以帮助一个人滤掉矛盾，沉淀真实。
忘掉十年前的懦弱不堪，记住十年间的坚定勇敢，然后守着初心，继续前进。
遗忘，是为了不遗忘。